第 6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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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0 章
翌日一早, 鳳禾隨著夏文衍的隊伍出發，淩見徹戴著頭盔甲胄，假扮成護衛, 跟在隊伍裏, 一幹人等朝著郯陰浩浩蕩蕩的前進。
李嫻親自把他們送出宮門，目送著他們走遠, 擡手摸了摸還沒有隆起的腹部，眸中隱含擔憂, 直到宮人提醒, 她才慢慢的往回走。
鳳禾發現, 夏文衍這次出使郯陰帶的人並不多, 似乎刻意低調行事, 沿路都沒有表明身份。
婺都和郯陰的都城相距不遠, 隊伍一路走的極快, 沿路都有官兵通報, 郯陰已經得知了消息, 熱火朝天的準備起來。
自從郯陰戰敗之後，眾人情緒低迷, 王庭內氣氛尤為緊繃，史爾喜怒無常，經常無緣無故的發脾氣。
婺都王要來訪的消息傳開，王庭才逐漸熱鬧起來，眾人忙碌的籌備迎接貴客, 史爾也比平時愉悅了幾分, 難得沒有發脾氣。
羿旌和朵蘭塔這幾日本來打算回自己的部族去, 史爾卻下了命令，讓他們留下一同待客, 他們只能將行程暫緩，隨著史爾一起去迎接婺都王。
史爾對這次會面極為重視，各部族的首領都被他召集了過來。
婺都車馬抵達，史爾帶著眾人親自去迎接。
夏文衍率先下了馬車，鳳禾坐在後一輛馬車裏，緊隨其後走了下來，她望著眼前熟悉的景致，懷念的吸了口氣，唇角微揚。
史爾站在前面，最先看到下馬車的鳳禾，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，差點沒敢認。
朵蘭塔眼睛蹭的一下亮了，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，“阿緹雅！”
鳳禾見到她，神色一松，提著裙擺跑過去，越過人群，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，跑動間發絲隨風向後飛揚。
羿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，眼中情緒微動。
曾幾何時，他好像也在睡夢中看過這樣明媚活潑的笑，幹凈的像一縷風。
可那縷風總是虛無縹緲的回蕩在他的心間，讓他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，他只知道那縷風吹起時是甜的，離散時是酸澀的，他總是抓不住、留不下。
朵蘭塔握緊鳳禾的手，開心道：“你不是去大彧了麽，怎麽會跟婺都王一起回來？”
鳳禾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，“說來話長。”
當初走的匆忙，誰能想到兜兜轉轉一圈，她反倒回來了。
史爾也驚訝萬分。
夏文衍走過來，笑容滿面道：“王女是我的貴客，我此次到郯陰來，自然要帶王女回家看看。”
鳳禾牽著朵蘭塔的手，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。
史爾含笑望著鳳禾，意味不明道：“這樣才對，大彧有句話說的好，落葉歸根，阿緹雅，你早就該回來了，這裏是你的家。”
鳳禾看著他臉上不懷好意的笑，目光微冷，史爾臉上添了條疤，橫跨在眉毛上，差點碰到眼睛，應該是戰場上受的傷，面龐顯得比以前猙獰。
朵蘭塔知道鳳禾不想搭理史爾，牽住鳳禾的手，興致勃勃道：“走，你的帳篷一直給你留著，我定期會過去幫你打掃，我們回去好好聊聊。”
鳳禾下意識想回頭看一眼淩見徹的方向，想起周圍有這麽雙眼睛，勉強遏制住了本能，跟著朵蘭塔往帳篷的方向走。
身後是史爾和夏文衍虛偽的客套聲，兩人朝著王帳的方向走去，史爾態度一反常態的熱情，羿旌微微低著頭，沈默的跟在他們身後。
鳳禾回頭看了一眼交談親密的史爾和夏文衍，輕輕皺了皺眉。
“他們私下見面是準備商討什麽？”
她不自覺把疑惑說出口，總覺得這兩個人聚在一起，不會是什麽好事。
“史爾跟婺都王不知道是怎麽聯系上的。”朵蘭塔帶著她遠離人群後，低聲道：“自從我嫁給羿旌，史爾就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，我不得不提防，所以我偷偷買通了兩個在王帳裏伺候的奴隸，他們偶爾會傳消息給我，據他們所說，史爾跟婺都王一直都有往來通信，尤其是打仗的那段時間，信件往來很頻繁。”
鳳禾眉心漸緊，不由想起史爾攻打大彧時用的理由，他選的時間點正好就是李嫻出嫁的日子，他從哪裏得到那麽準確的消息？
她心中疑惑頓起，難道夏文衍和史爾早有勾結？
無論真相如何，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，夏文衍野心勃勃，習慣於掌控人心，史爾謀智不足，卻一直妄圖攻打大彧，現在戰事剛停，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機，他們兩個如果再挑起禍端可就糟了。
鳳禾回頭看了一眼淩見徹，淩見徹朝她輕輕點了點頭，悄無聲息的遠離人群，跟著史爾和夏文衍而去。
鳳禾微微放下心來，目光沒有多停留，很快收了回來。
她不由擔心起朵蘭塔和羿旌，從朵蘭塔的話語裏可以聽出來，自從史爾得到王位後，他們的日子是過得如履薄冰。
幸好朵蘭塔為人機敏，羿旌雖然單純，但有她護在左右，史爾一時半刻應該動不了他們。
朵蘭塔帶著鳳禾回到熟悉的帳篷裏，鳳禾邁步走進去，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，眼眶不由泛紅，腦海裏浮現起往日的點點滴滴。
帳篷裏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樣，連桌上打開的胭脂盒都保留著原樣，好像一切都沒有變，又好像一切都變了。
鳳禾在帳篷裏走了兩圈，四處摸摸看看，心中是無限悵然。
朵蘭塔嘆息一聲，擡手擦掉她不知不覺流下的一行清淚，“今個已經晚了，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拜祭你母親。”
鳳禾擦了把臉，握住朵蘭塔的手，語氣有些急切地道：“我想把母親帶回大彧，將她埋在故土家鄉。”
朵蘭塔面露為難，“此事有些難辦，你母親畢竟是老阿滕王的可敦，以史爾的性子絕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，其他人恐怕也很難同意。”
鳳禾愁眉不展，她早就想把母親的骸骨帶回大彧了，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，這次她回大彧是吉兇未蔔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來，她想提前把母親的骨灰安置妥當。
朵蘭塔帶她在木榻上坐下，拍了拍她的手，笑道：“難辦而已，又不是不能辦，大不了我們就暗中行事，只要遮掩過去，史爾一時半刻就發現不了，你先別急，讓我想想法子。”
鳳禾眉宇舒展，靠到她的肩膀上，撒著嬌說：“從小你就慣著我，凡事都依著我的性子來，現如今我們都長大了，你怎麽還這麽慣著我。”
朵蘭塔莞爾，親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，“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，不對你好對誰好，快說說吧，你怎麽會跑到婺都去了。”
鳳禾笑了笑，把墜崖後的事細細說了一遍。
朵蘭塔聽得擔驚受怕，整顆心都提了起來，見她安然無恙，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。
兩人好不容易有機會細聊，一說就停不下來，從她們分開開始講起，各自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，事無巨細，沒有隱瞞的都說了一遍。
鳳禾心情漸漸輕松起來，雖然很多事都變了，但至少她和朵蘭塔之間的情誼永遠不會變。
她們從白天一直聊到了晚上，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，直到有奴隸來請他們去王帳飲宴，她們才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。
夜色初升，王庭裏掛滿了燈籠，暈黃的光如螢火一般，星星點點。
正值歸家時分，是一家人歡聚在一起用飯的時刻，王庭裏炊煙裊裊，不時傳出說話聲。
鳳禾和朵蘭塔相伴往王帳的方向走，鳳禾沿路遇到了不少熟人，偶爾停下說話，臉上掛著滿面笑容，以前大家都忌憚老阿滕王，很少有人敢跟她多說，現在大家感激她在大彧做質女，都熱情了不少。
有不少人就在草地上用飯，在帳篷前擺上桌子，一家人席地而坐。
鳳禾挨家挨戶看過去，目光掠過大家身上帶著補丁的衣裳，偶爾停留在桌上的飯食上，眉心微蹙。
她們路上沒有耽擱太久，很快抵達王帳。
王庭中央最大的帳篷就是王帳，十分寬敞，帳篷上繡著花紋，掛著彩綢，門前守衛森嚴。
鳳禾以前很少來這裏，因為老阿滕王不喜歡見她，更不願讓她出現在王帳附近，她曾經為此偷偷傷心難過，現在想起來卻發現一切也許早就有所提示。
今日的王帳裏尤為熱鬧，史爾盛情款待夏文衍，歌舞祝酒一樣不缺，遠遠就能聞到酒香。
鳳禾走到門口，輕輕掃了一眼，淩見徹站在巡邏的護衛裏，夜色彌漫，她看不見他的面龐，但只輕輕一瞥，就能認出身形輪廓是他。
她心下稍安，跟著朵蘭塔一起掀開簾子走了進去。
鳳禾剛才已經洗漱一番，換回了在郯陰常穿的裙子，朵蘭塔給她編了兩條辮子，發梢上綁著幾朵桂花，身上帶著淡淡的桂花香。
她們以前經常互相梳頭，今天也不例外，鳳禾給朵蘭塔也梳了同樣的辮子，兩人手牽著手，不舍得松開。
帳篷裏坐了不少人，酒意正濃。
史爾坐在鋪著虎皮的木椅上，擡頭望了她們一眼，放下酒樽，酒意微醺地打趣道：“你們兩姐妹的感情還是這麽好，以前你們就好的像親姐妹似的，整天形影不離，說起來，有的時候本王還真懷念大家小時候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日子。”
羿旌擡頭看了她們一眼，又默默收回目光，盯著桌布上的花紋發呆。
那些小時候的歲月，他一點都不記得。
鳳禾望著坐在高位的史爾，目光有些覆雜。
史爾覬覦的目光總是讓她如芒刺在背，她對他就如同對其他覬覦者一般厭惡，如果說有一絲不同，那就是大家一同在王庭長大，多了一絲少年情誼，但那份情誼早就消磨幹凈了，其實史爾小時候就跟他們玩不到一塊去，總是欺負他們的時候居多。
那個時候的史爾就是王庭裏的小霸王，身後總跟著一群小跟班，每次遇到她，都喜歡抓她的辮子，朵蘭塔總插著腰去攔，羿旌年紀小，卻努力保護她們，每次都像個小牛犢一樣跟史爾打的鼻青臉腫，堅決不服輸，後來他漸漸大了，史爾就打不過他了，史爾覺得打不過他很沒面子，就不再找他們的麻煩了，盡量都繞著走。
鳳禾想起幼時的時光，不自覺看向羿旌，待撞上羿旌一如往昔的清澈目光，心底茫茫然的升起一股心虛，斂下眼眸，跟朵蘭塔去座位上坐下。
俗話說狗嘴吐不出象牙，史爾也好話說不過三句，他望著她們，唇邊漸漸揚起惡劣的笑。
“阿緹雅，本王真佩服你，連出賣過你的人都能繼續做朋友，本王是沒有你這份心胸的，如果有人敢出賣本王，本王一定不會饒恕他。”
羿旌擡眸望了過來，眼中閃過疑惑。
朵蘭塔身體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，眸中閃過一絲黯然。
鳳禾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，擡眸看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史爾，漠然道：“我如果沒有這份心胸，就不會跟你坐在這裏吃飯，早該把飯掀到你臉上才對。”
史爾臉色一沈。
“何況……”鳳禾不想羿旌誤會朵蘭塔，繼續道：“當初的事我們姐妹早就說清楚了，朵蘭塔不曾出賣過我。”
羿旌當初正是因為此事才失憶的，如果細說必然引起羿旌的懷疑，只能粗略帶過，但她必須明確的告訴所有人，朵蘭塔絕不是背信棄義的人。
史爾磨搓了下手掌，想起當初的事，面露不解和嘲諷，“那樣還不算出賣，怎樣才算出賣？”
鳳禾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，“朵蘭塔是我的姐妹又不是你的姐妹，我們何須跟你解釋？莫非你也想做我們的姐妹？只可惜我們不是什麽樣的姐妹都要的，你這樣的怕是不行。”
史爾氣得噎了噎，“誰想跟你們做姐妹了？不是……本王這樣的怎麽就不行了？”
鳳禾冷笑，就差把‘你哪裏行’四個字掛到臉上了。
史爾眸光幽暗，嘖嘖兩聲： “你去大彧這麽久，脾氣怎麽一點變化都沒有，本王還以為你能磨磨性子，變得溫柔體貼一些，沒想到說話還這麽沖，也不知道是誰慣的。”
夏文衍撫掌而笑，搖頭道：“阿禾，我以為你只對我這樣，沒想到你對你們的王也是這麽伶牙俐齒，如此我就心理平衡了。”
史爾緩了緩臉色，順勢打趣了幾句，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，兩人繼續舉杯對飲。
羿旌一直表現的極為安靜，偶爾自斟自飲一杯。
鳳禾看著他，心底有些懷念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，現在的羿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憶的原因，看起來總有些頹然。
羿旌仰頭灌下一杯烈酒，勉強壓下想要擡頭看向對面的目光，烈酒的熱辣滾過喉嚨，激得他眼眶滾燙發酸。
筵席正熱鬧，眾人不時舉杯飲酒。
鳳禾向來奉行的宗旨是，無論到了何處都要好好吃飯，如此方可不辜負眼前的美食，現在她回到從小生活的地方，更是大快朵頤起來，吃得十足開心。
她吃了個半飽，動作漸漸慢下來，意興闌珊的聽著史爾和夏文衍說話，心底不由惦記起帳篷外面的淩見徹。
淩見徹帶她吃過那麽多美食，現在來到郯陰，她也想帶他吃很多美食，只可惜他們得快些趕回大彧，無法在這裏停留太久。
她思緒飄遠，不自覺想到剛才在王庭裏看到的人們，望著眼前的美食，只覺得胃口全無，她離開短短時日，大家的日子似乎過得更差了。
戰爭最是勞民傷財，經過大彧和郯陰一役，兩國百姓都深受重創。
郯陰喜歡大碗喝酒，待客時更是以烈酒為主，夏文衍幾碗酒下去，薄薄的面皮就泛起紅來。
酒過三巡，史爾望了一眼鳳禾，聲音含混說：“文衍兄，多謝你把本王這位皇妹帶回來，此次勞煩你了，本王感激不盡。”
他話語裏帶著幾絲試探的意味，畢竟他們不知為何會湊在一起，他有些摸不透他們的關系。
夏文衍神色淡淡的與他周旋，“舉手之勞而已，再說了，王女是我婺都的客人，這裏是她的家鄉，我既然要來，理應帶她回來看看。”
“阿緹雅既然回來了，就別再走了。”史爾沒有繼續跟他繞圈子，轉頭看向鳳禾，斬釘截鐵道：“你是郯陰人，哪能總在婺都做客，大彧就更不要回去了，那就不是個好去處，反正現在我們跟大彧已經撕破臉了，不再需要質女。”
他頓了頓，語帶威脅道：“一旦哪天再打起來，你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麽好運能夠活命了，還是安心待在這裏吧。”
鳳禾猛地擡起頭，聲音尖銳，“你還想打仗？你有沒有看到外面大家吃的都是什麽！除了你這王帳外，其他帳篷裏你聞到肉香米香了嗎？王庭裏尚是如此，王庭之外呢？你只想著你的豐功偉業，你可有為你的臣民著想過？郯陰本就不盛產米糧，長此以往只會讓郯陰內裏空虛，變得不堪一擊！到時候誰打過來，都能輕易搶占土地。”
羿旌和朵蘭塔的眉心也皺了起來，冷冷看向史爾。
史爾臉上笑意頓失，面色不悅，不耐煩道：“阿緹雅，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，本王是郯陰的王，本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郯陰！”
羿旌擡頭：“你既然是郯陰的王，就該帶給大家富足和安定，保障郯陰的穩固，而不是一味擴張領地，不顧大家的意願。”
史爾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夏文衍，覺得臉上無光，怒拍桌子，“知不知道父汗為什麽不選你做王上，就是因為你優柔寡斷，婦人之仁！”
夏文衍開口打圓場，“說來說去還是大彧最可惡，如果沒有大彧，就不會有這些矛盾了。”
鳳禾擰眉看了一眼夏文衍，目光微凝，婺都和大彧明明是友盟之邦，夏文衍竟然在這裏挑撥大彧和郯陰，他是何居心？
羿旌掃了一眼夏文衍，繃著臉對史爾道：“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，我只知道大家現在需要休養生息，這裏是我的家鄉，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毀了它，你如果非要固執己見，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！”
鳳禾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絲決絕，以她對羿旌的了解，羿旌對史爾屢次挑起戰事一事，恐怕已經忍到極限了。
史爾怒極反笑，望著羿旌嘲諷道：“你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，還保護得了誰！”
羿旌身體一僵，下意識擡頭望向了對面，卻分不清自己看的是朵蘭塔，還是鳳禾，很快垂下眼睛，遮住眼中翻湧的情緒，唇角繃成一條直線。
鳳禾攥緊手心，惱怒的瞪著史爾。
朵蘭塔抿唇，冷冷開口：“至少他保護過，比你這個懦夫強！”
史爾怒喝：“放肆！”
部族首領個個噤若寒蟬，帳篷裏有一瞬間的凝滯。
鳳禾啪地一聲扔掉手裏的湯匙，站起身道：“史爾，想要讓大家信服你，靠的可不是大嗓門，你喊再大聲都沒用！”
一場宴席不歡而散。
*
月朗星稀，天穹浩瀚。
山坡下是一望無垠的草原，遠處雪山積雪未化，月光灑下，映出冰冷清透的光，恍若白晝，草原上帳篷連綿不絕，牛羊成群，坐在山頂看去，別有一番風光韻味。
鳳禾和淩見徹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巨大巖石上，手邊放著食物和酒水，空氣裏有淡淡的酒香彌漫。
淩見徹摘掉頭盔放到一旁，仰頭喝了一口酒，辣得輕輕砸了砸舌，“沒想到郯陰的酒這麽辛辣，是我喝過最辣的酒。”
鳳禾眼睛彎的像月牙，故意問：“郯陰的酒辛辣無比，那郯陰的姑娘呢？”
淩見徹看著她身上郯陰的裙子，眼中含笑，勾唇道：“自然是明艷照人，跟這酒一樣，越品越醇香。”
鳳禾伸手拽住他的耳朵，輕哼一聲：“你這一天看了多少姑娘？”
淩見徹低頭，抵著她的額頭，眼底盛滿笑意，“眼睛自然見到不少，可看進心裏，能記住模樣的，唯阿禾一個。”
鳳禾嘴角止不住的上揚，紅著臉松開手，輕輕晃了晃腳，腳腕上的銀色鈴鐺叮當作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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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一早, 鳳禾隨著夏文衍的隊伍出發，淩見徹戴著頭盔甲胄，假扮成護衛, 跟在隊伍裏, 一幹人等朝著郯陰浩浩蕩蕩的前進。
李嫻親自把他們送出宮門，目送著他們走遠, 擡手摸了摸還沒有隆起的腹部，眸中隱含擔憂, 直到宮人提醒, 她才慢慢的往回走。
鳳禾發現, 夏文衍這次出使郯陰帶的人並不多, 似乎刻意低調行事, 沿路都沒有表明身份。
婺都和郯陰的都城相距不遠, 隊伍一路走的極快, 沿路都有官兵通報, 郯陰已經得知了消息, 熱火朝天的準備起來。
自從郯陰戰敗之後，眾人情緒低迷, 王庭內氣氛尤為緊繃，史爾喜怒無常，經常無緣無故的發脾氣。
婺都王要來訪的消息傳開，王庭才逐漸熱鬧起來，眾人忙碌的籌備迎接貴客, 史爾也比平時愉悅了幾分, 難得沒有發脾氣。
羿旌和朵蘭塔這幾日本來打算回自己的部族去, 史爾卻下了命令，讓他們留下一同待客, 他們只能將行程暫緩，隨著史爾一起去迎接婺都王。
史爾對這次會面極為重視，各部族的首領都被他召集了過來。
婺都車馬抵達，史爾帶著眾人親自去迎接。
夏文衍率先下了馬車，鳳禾坐在後一輛馬車裏，緊隨其後走了下來，她望著眼前熟悉的景致，懷念的吸了口氣，唇角微揚。
史爾站在前面，最先看到下馬車的鳳禾，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，差點沒敢認。
朵蘭塔眼睛蹭的一下亮了，激動地往前走了兩步，“阿緹雅！”
鳳禾見到她，神色一松，提著裙擺跑過去，越過人群，臉上帶著明媚的笑容，跑動間發絲隨風向後飛揚。
羿旌目光落在她的身上，眼中情緒微動。
曾幾何時，他好像也在睡夢中看過這樣明媚活潑的笑，幹凈的像一縷風。
可那縷風總是虛無縹緲的回蕩在他的心間，讓他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真，他只知道那縷風吹起時是甜的，離散時是酸澀的，他總是抓不住、留不下。
朵蘭塔握緊鳳禾的手，開心道：“你不是去大彧了麽，怎麽會跟婺都王一起回來？”
鳳禾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，“說來話長。”
當初走的匆忙，誰能想到兜兜轉轉一圈，她反倒回來了。
史爾也驚訝萬分。
夏文衍走過來，笑容滿面道：“王女是我的貴客，我此次到郯陰來，自然要帶王女回家看看。”
鳳禾牽著朵蘭塔的手，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。
史爾含笑望著鳳禾，意味不明道：“這樣才對，大彧有句話說的好，落葉歸根，阿緹雅，你早就該回來了，這裏是你的家。”
鳳禾看著他臉上不懷好意的笑，目光微冷，史爾臉上添了條疤，橫跨在眉毛上，差點碰到眼睛，應該是戰場上受的傷，面龐顯得比以前猙獰。
朵蘭塔知道鳳禾不想搭理史爾，牽住鳳禾的手，興致勃勃道：“走，你的帳篷一直給你留著，我定期會過去幫你打掃，我們回去好好聊聊。”
鳳禾下意識想回頭看一眼淩見徹的方向，想起周圍有這麽雙眼睛，勉強遏制住了本能，跟著朵蘭塔往帳篷的方向走。
身後是史爾和夏文衍虛偽的客套聲，兩人朝著王帳的方向走去，史爾態度一反常態的熱情，羿旌微微低著頭，沈默的跟在他們身後。
鳳禾回頭看了一眼交談親密的史爾和夏文衍，輕輕皺了皺眉。
“他們私下見面是準備商討什麽？”
她不自覺把疑惑說出口，總覺得這兩個人聚在一起，不會是什麽好事。
“史爾跟婺都王不知道是怎麽聯系上的。”朵蘭塔帶著她遠離人群後，低聲道：“自從我嫁給羿旌，史爾就一直對我們虎視眈眈，我不得不提防，所以我偷偷買通了兩個在王帳裏伺候的奴隸，他們偶爾會傳消息給我，據他們所說，史爾跟婺都王一直都有往來通信，尤其是打仗的那段時間，信件往來很頻繁。”
鳳禾眉心漸緊，不由想起史爾攻打大彧時用的理由，他選的時間點正好就是李嫻出嫁的日子，他從哪裏得到那麽準確的消息？
她心中疑惑頓起，難道夏文衍和史爾早有勾結？
無論真相如何，這兩個人湊在一起恐怕都不是一件好事，夏文衍野心勃勃，習慣於掌控人心，史爾謀智不足，卻一直妄圖攻打大彧，現在戰事剛停，百姓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機，他們兩個如果再挑起禍端可就糟了。
鳳禾回頭看了一眼淩見徹，淩見徹朝她輕輕點了點頭，悄無聲息的遠離人群，跟著史爾和夏文衍而去。
鳳禾微微放下心來，目光沒有多停留，很快收了回來。
她不由擔心起朵蘭塔和羿旌，從朵蘭塔的話語裏可以聽出來，自從史爾得到王位後，他們的日子是過得如履薄冰。
幸好朵蘭塔為人機敏，羿旌雖然單純，但有她護在左右，史爾一時半刻應該動不了他們。
朵蘭塔帶著鳳禾回到熟悉的帳篷裏，鳳禾邁步走進去，望著眼前熟悉的一切，眼眶不由泛紅，腦海裏浮現起往日的點點滴滴。
帳篷裏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樣，連桌上打開的胭脂盒都保留著原樣，好像一切都沒有變，又好像一切都變了。
鳳禾在帳篷裏走了兩圈，四處摸摸看看，心中是無限悵然。
朵蘭塔嘆息一聲，擡手擦掉她不知不覺流下的一行清淚，“今個已經晚了，明日一早我陪你去拜祭你母親。”
鳳禾擦了把臉，握住朵蘭塔的手，語氣有些急切地道：“我想把母親帶回大彧，將她埋在故土家鄉。”
朵蘭塔面露為難，“此事有些難辦，你母親畢竟是老阿滕王的可敦，以史爾的性子絕不會允許我們這樣做，其他人恐怕也很難同意。”
鳳禾愁眉不展，她早就想把母親的骸骨帶回大彧了，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，這次她回大彧是吉兇未蔔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來，她想提前把母親的骨灰安置妥當。
朵蘭塔帶她在木榻上坐下，拍了拍她的手，笑道：“難辦而已，又不是不能辦，大不了我們就暗中行事，只要遮掩過去，史爾一時半刻就發現不了，你先別急，讓我想想法子。”
鳳禾眉宇舒展，靠到她的肩膀上，撒著嬌說：“從小你就慣著我，凡事都依著我的性子來，現如今我們都長大了，你怎麽還這麽慣著我。”
朵蘭塔莞爾，親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，“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，不對你好對誰好，快說說吧，你怎麽會跑到婺都去了。”
鳳禾笑了笑，把墜崖後的事細細說了一遍。
朵蘭塔聽得擔驚受怕，整顆心都提了起來，見她安然無恙，才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裏。
兩人好不容易有機會細聊，一說就停不下來，從她們分開開始講起，各自說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，事無巨細，沒有隱瞞的都說了一遍。
鳳禾心情漸漸輕松起來，雖然很多事都變了，但至少她和朵蘭塔之間的情誼永遠不會變。
她們從白天一直聊到了晚上，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，直到有奴隸來請他們去王帳飲宴，她們才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。
夜色初升，王庭裏掛滿了燈籠，暈黃的光如螢火一般，星星點點。
正值歸家時分，是一家人歡聚在一起用飯的時刻，王庭裏炊煙裊裊，不時傳出說話聲。
鳳禾和朵蘭塔相伴往王帳的方向走，鳳禾沿路遇到了不少熟人，偶爾停下說話，臉上掛著滿面笑容，以前大家都忌憚老阿滕王，很少有人敢跟她多說，現在大家感激她在大彧做質女，都熱情了不少。
有不少人就在草地上用飯，在帳篷前擺上桌子，一家人席地而坐。
鳳禾挨家挨戶看過去，目光掠過大家身上帶著補丁的衣裳，偶爾停留在桌上的飯食上，眉心微蹙。
她們路上沒有耽擱太久，很快抵達王帳。
王庭中央最大的帳篷就是王帳，十分寬敞，帳篷上繡著花紋，掛著彩綢，門前守衛森嚴。
鳳禾以前很少來這裏，因為老阿滕王不喜歡見她，更不願讓她出現在王帳附近，她曾經為此偷偷傷心難過，現在想起來卻發現一切也許早就有所提示。
今日的王帳裏尤為熱鬧，史爾盛情款待夏文衍，歌舞祝酒一樣不缺，遠遠就能聞到酒香。
鳳禾走到門口，輕輕掃了一眼，淩見徹站在巡邏的護衛裏，夜色彌漫，她看不見他的面龐，但只輕輕一瞥，就能認出身形輪廓是他。
她心下稍安，跟著朵蘭塔一起掀開簾子走了進去。
鳳禾剛才已經洗漱一番，換回了在郯陰常穿的裙子，朵蘭塔給她編了兩條辮子，發梢上綁著幾朵桂花，身上帶著淡淡的桂花香。
她們以前經常互相梳頭，今天也不例外，鳳禾給朵蘭塔也梳了同樣的辮子，兩人手牽著手，不舍得松開。
帳篷裏坐了不少人，酒意正濃。
史爾坐在鋪著虎皮的木椅上，擡頭望了她們一眼，放下酒樽，酒意微醺地打趣道：“你們兩姐妹的感情還是這麽好，以前你們就好的像親姐妹似的，整天形影不離，說起來，有的時候本王還真懷念大家小時候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日子。”
羿旌擡頭看了她們一眼，又默默收回目光，盯著桌布上的花紋發呆。
那些小時候的歲月，他一點都不記得。
鳳禾望著坐在高位的史爾，目光有些覆雜。
史爾覬覦的目光總是讓她如芒刺在背，她對他就如同對其他覬覦者一般厭惡，如果說有一絲不同，那就是大家一同在王庭長大，多了一絲少年情誼，但那份情誼早就消磨幹凈了，其實史爾小時候就跟他們玩不到一塊去，總是欺負他們的時候居多。
那個時候的史爾就是王庭裏的小霸王，身後總跟著一群小跟班，每次遇到她，都喜歡抓她的辮子，朵蘭塔總插著腰去攔，羿旌年紀小，卻努力保護她們，每次都像個小牛犢一樣跟史爾打的鼻青臉腫，堅決不服輸，後來他漸漸大了，史爾就打不過他了，史爾覺得打不過他很沒面子，就不再找他們的麻煩了，盡量都繞著走。
鳳禾想起幼時的時光，不自覺看向羿旌，待撞上羿旌一如往昔的清澈目光，心底茫茫然的升起一股心虛，斂下眼眸，跟朵蘭塔去座位上坐下。
俗話說狗嘴吐不出象牙，史爾也好話說不過三句，他望著她們，唇邊漸漸揚起惡劣的笑。
“阿緹雅，本王真佩服你，連出賣過你的人都能繼續做朋友，本王是沒有你這份心胸的，如果有人敢出賣本王，本王一定不會饒恕他。”
羿旌擡眸望了過來，眼中閃過疑惑。
朵蘭塔身體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，眸中閃過一絲黯然。
鳳禾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，擡眸看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史爾，漠然道：“我如果沒有這份心胸，就不會跟你坐在這裏吃飯，早該把飯掀到你臉上才對。”
史爾臉色一沈。
“何況……”鳳禾不想羿旌誤會朵蘭塔，繼續道：“當初的事我們姐妹早就說清楚了，朵蘭塔不曾出賣過我。”
羿旌當初正是因為此事才失憶的，如果細說必然引起羿旌的懷疑，只能粗略帶過，但她必須明確的告訴所有人，朵蘭塔絕不是背信棄義的人。
史爾磨搓了下手掌，想起當初的事，面露不解和嘲諷，“那樣還不算出賣，怎樣才算出賣？”
鳳禾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，“朵蘭塔是我的姐妹又不是你的姐妹，我們何須跟你解釋？莫非你也想做我們的姐妹？只可惜我們不是什麽樣的姐妹都要的，你這樣的怕是不行。”
史爾氣得噎了噎，“誰想跟你們做姐妹了？不是……本王這樣的怎麽就不行了？”
鳳禾冷笑，就差把‘你哪裏行’四個字掛到臉上了。
史爾眸光幽暗，嘖嘖兩聲： “你去大彧這麽久，脾氣怎麽一點變化都沒有，本王還以為你能磨磨性子，變得溫柔體貼一些，沒想到說話還這麽沖，也不知道是誰慣的。”
夏文衍撫掌而笑，搖頭道：“阿禾，我以為你只對我這樣，沒想到你對你們的王也是這麽伶牙俐齒，如此我就心理平衡了。”
史爾緩了緩臉色，順勢打趣了幾句，將這個話題揭了過去，兩人繼續舉杯對飲。
羿旌一直表現的極為安靜，偶爾自斟自飲一杯。
鳳禾看著他，心底有些懷念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，現在的羿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憶的原因，看起來總有些頹然。
羿旌仰頭灌下一杯烈酒，勉強壓下想要擡頭看向對面的目光，烈酒的熱辣滾過喉嚨，激得他眼眶滾燙發酸。
筵席正熱鬧，眾人不時舉杯飲酒。
鳳禾向來奉行的宗旨是，無論到了何處都要好好吃飯，如此方可不辜負眼前的美食，現在她回到從小生活的地方，更是大快朵頤起來，吃得十足開心。
她吃了個半飽，動作漸漸慢下來，意興闌珊的聽著史爾和夏文衍說話，心底不由惦記起帳篷外面的淩見徹。
淩見徹帶她吃過那麽多美食，現在來到郯陰，她也想帶他吃很多美食，只可惜他們得快些趕回大彧，無法在這裏停留太久。
她思緒飄遠，不自覺想到剛才在王庭裏看到的人們，望著眼前的美食，只覺得胃口全無，她離開短短時日，大家的日子似乎過得更差了。
戰爭最是勞民傷財，經過大彧和郯陰一役，兩國百姓都深受重創。
郯陰喜歡大碗喝酒，待客時更是以烈酒為主，夏文衍幾碗酒下去，薄薄的面皮就泛起紅來。
酒過三巡，史爾望了一眼鳳禾，聲音含混說：“文衍兄，多謝你把本王這位皇妹帶回來，此次勞煩你了，本王感激不盡。”
他話語裏帶著幾絲試探的意味，畢竟他們不知為何會湊在一起，他有些摸不透他們的關系。
夏文衍神色淡淡的與他周旋，“舉手之勞而已，再說了，王女是我婺都的客人，這裏是她的家鄉，我既然要來，理應帶她回來看看。”
“阿緹雅既然回來了，就別再走了。”史爾沒有繼續跟他繞圈子，轉頭看向鳳禾，斬釘截鐵道：“你是郯陰人，哪能總在婺都做客，大彧就更不要回去了，那就不是個好去處，反正現在我們跟大彧已經撕破臉了，不再需要質女。”
他頓了頓，語帶威脅道：“一旦哪天再打起來，你就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麽好運能夠活命了，還是安心待在這裏吧。”
鳳禾猛地擡起頭，聲音尖銳，“你還想打仗？你有沒有看到外面大家吃的都是什麽！除了你這王帳外，其他帳篷裏你聞到肉香米香了嗎？王庭裏尚是如此，王庭之外呢？你只想著你的豐功偉業，你可有為你的臣民著想過？郯陰本就不盛產米糧，長此以往只會讓郯陰內裏空虛，變得不堪一擊！到時候誰打過來，都能輕易搶占土地。”
羿旌和朵蘭塔的眉心也皺了起來，冷冷看向史爾。
史爾臉上笑意頓失，面色不悅，不耐煩道：“阿緹雅，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，本王是郯陰的王，本王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郯陰！”
羿旌擡頭：“你既然是郯陰的王，就該帶給大家富足和安定，保障郯陰的穩固，而不是一味擴張領地，不顧大家的意願。”
史爾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夏文衍，覺得臉上無光，怒拍桌子，“知不知道父汗為什麽不選你做王上，就是因為你優柔寡斷，婦人之仁！”
夏文衍開口打圓場，“說來說去還是大彧最可惡，如果沒有大彧，就不會有這些矛盾了。”
鳳禾擰眉看了一眼夏文衍，目光微凝，婺都和大彧明明是友盟之邦，夏文衍竟然在這裏挑撥大彧和郯陰，他是何居心？
羿旌掃了一眼夏文衍，繃著臉對史爾道：“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，我只知道大家現在需要休養生息，這裏是我的家鄉，我不會眼睜睜看你毀了它，你如果非要固執己見，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！”
鳳禾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絲決絕，以她對羿旌的了解，羿旌對史爾屢次挑起戰事一事，恐怕已經忍到極限了。
史爾怒極反笑，望著羿旌嘲諷道：“你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，還保護得了誰！”
羿旌身體一僵，下意識擡頭望向了對面，卻分不清自己看的是朵蘭塔，還是鳳禾，很快垂下眼睛，遮住眼中翻湧的情緒，唇角繃成一條直線。
鳳禾攥緊手心，惱怒的瞪著史爾。
朵蘭塔抿唇，冷冷開口：“至少他保護過，比你這個懦夫強！”
史爾怒喝：“放肆！”
部族首領個個噤若寒蟬，帳篷裏有一瞬間的凝滯。
鳳禾啪地一聲扔掉手裏的湯匙，站起身道：“史爾，想要讓大家信服你，靠的可不是大嗓門，你喊再大聲都沒用！”
一場宴席不歡而散。
*
月朗星稀，天穹浩瀚。
山坡下是一望無垠的草原，遠處雪山積雪未化，月光灑下，映出冰冷清透的光，恍若白晝，草原上帳篷連綿不絕，牛羊成群，坐在山頂看去，別有一番風光韻味。
鳳禾和淩見徹坐在山頂上的一塊巨大巖石上，手邊放著食物和酒水，空氣裏有淡淡的酒香彌漫。
淩見徹摘掉頭盔放到一旁，仰頭喝了一口酒，辣得輕輕砸了砸舌，“沒想到郯陰的酒這麽辛辣，是我喝過最辣的酒。”
鳳禾眼睛彎的像月牙，故意問：“郯陰的酒辛辣無比，那郯陰的姑娘呢？”
淩見徹看著她身上郯陰的裙子，眼中含笑，勾唇道：“自然是明艷照人，跟這酒一樣，越品越醇香。”
鳳禾伸手拽住他的耳朵，輕哼一聲：“你這一天看了多少姑娘？”
淩見徹低頭，抵著她的額頭，眼底盛滿笑意，“眼睛自然見到不少，可看進心裏，能記住模樣的，唯阿禾一個。”
鳳禾嘴角止不住的上揚，紅著臉松開手，輕輕晃了晃腳，腳腕上的銀色鈴鐺叮當作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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